【妖刀记】第廿六折 险关易渡,悉断红尘 科幻武侠
第六卷卷名丶目录
【第六卷 五色帝牙】
黑夜,寒水,江舟。胡彦之的这一生躲过无数追击、闯过无数杀阵,按照常理,他和耿照一过赤水,身后便无追兵。然而在逼命的瞬间,他才发现自己全盘算错——
【文案】:有一种武功,能触其所触丶知其所能,天下间的高手在他眼中,宛如婴孩赤裸;有一种武器,能来去无踪丶眨眼断首,杀手用它夺走许多生命,仅仅只在一瞬。有一种奇术,能使你双眼所见的每一个人都变成刺客,从此不知还能再相信谁;有一条号称百足的蛇,能在取命的刹那间,幻化出四臂八剑,成为修罗…… 黑夜,寒水,江舟。 胡彦之的这一生躲过无数追击丶闯过无数杀阵,按照常理,他和耿照一过赤水,身後便无追兵。然而在逼命的瞬间,他才发现自己全盘算错——
※妖刀(26)预计1/31贴出,谨以此帖,祝各位书友2009年万事顺利!^^
大堂之上,众目睽睽,横疏影不慌不忙,只咬着圆润的唇珠,浅浅一笑。 “说来说去,大太保还是为了这桩。”她随手端起茶碗,揭盖轻刮水面,嫣然微抿:“既然说到了这份上,妾身倒有一事不明,想要请教。”雷奋开双手抱胸,冷笑不语,一副“瞧妳弄什麽玄虚”的神情。 横疏影环视全场,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“三十年前妖刀乱世,东海正邪两道捐弃成见,携手以抗,其後集结了六位符应天数的高手扫平妖氛,世称‘六合名剑’,迄今《东海十绝歌》等民谣仍传颂不绝。圣战劫馀,除琴魔魏无音外,昔年的‘六合名剑’中尚有一位在世,诸位若真有心,该上断肠湖向杜掌门请教降魔大计,何必来为难一个孩子?” “还是……杜掌门有什麽难言之隐,”她咬唇一笑,挑动蛾眉: “当此危难之际,仍不方便现身与众武林同道相见,以荡魔氛?” 类似的耳语在三十年间,流传於东海武林黑白两道。有人说杜妆怜在对抗妖刀的圣战中受了极重的内伤,必须假断肠湖中一处天然秘境镇住隐患,有人说她被妖刀毁去美貌,从此不见生人;更有人说她在圣战中痛失所爱,性情变得乖张孤僻,故而离群索居…… 匆匆三十年晃眼即逝,关於杜妆怜的流蜚却始终不曾稍减;只是敢当着水月代掌门及二掌院的面大胆诘问,今天还是破题儿头一遭。 染红霞猛被问得一怔,愕然片刻,俏脸骤寒,沉声道:“横家姊姊!妳这话,是什麽意思?” 横疏影一笑抿嘴:“哎呀,妹子瞧我,忒不会说话!姊姊的意思,是说杜掌门德高望重丶剑艺超卓,当年又是镇伏妖刀的‘六合名剑’在内,如今妖刀复生丶琴魔前辈骤逝,领导众人力抗妖刀者,舍杜掌门其谁?正如大太保之言,七派当团结一致,於断肠湖畔会师,恭聆杜掌门的指示才是。” “我可没这麽说。”雷奋开嘿的一声,抱臂冷笑。 谁都明白这是横疏影的声东击西之计,谈剑笏却似觉有几分道理,沉吟道:“代掌门,令师与魏师傅都是三十年前打过妖刀的,如今魏师傅不幸仙逝,总算尚有杜掌门在。寻那耿姓少年固然紧要,其中关节,少不得还要向令师请教。” 雷奋开“哈”的一声嗤鼻冷笑,斜眼上下打量几遍,摇头耸肩。 谈剑笏一张紫膛面皮微微胀红,怒道:“大太保若有什麽高见,尽管直说!下官也只是提出意见,与诸位参详。”雷奋开双手叉在胸前,冷笑不语。谈剑笏想起自己是老台丞的代言人,负有七派合纵的重责大任,勉强按下胸中怒火,转头追问:“代掌门,妳意下如何?” 许缁衣淡淡一笑,摇头道:“只怕并不能够。” “这……这又是为何?” 难得听她断然拒绝,谈剑笏难掩错愕。 许缁衣正要开口,染红霞却蹙眉道:“师姊——” 许缁衣微微摆手,示意不妨,柔声劝解道:“事已至此,没有再隐瞒的必要。此事关乎东海丶乃至天下苍生安危,若是以私害公,岂非愧对历代水月祖师?”染红霞欲言又止,心中几番天人交战,终於还是退到一旁,扶剑静听。 许缁衣低垂眼帘,温言道:“家师三十年前於妖刀一役中,受了重伤,始终无法痊愈,为养病体,长年隐居於一处秘境,与外界声息不通,连我也不得见。上一回见着家师,乃家师收宜紫为入室弟子之时,距今也有好些年啦。” 谈剑笏失声道:“杜掌门不在水月停轩内?” 许缁衣微笑不答。染红霞沈默片刻,忍不住抬头:“此事不足外人道,还请谈大人见谅。”俏脸紧绷,似有一丝微愠。 总算谈剑笏混迹官场多年,非是麻木不仁的木头脑袋,省起自己一时口快,竟尔失言:“这是水月一脉保守三十年的大秘密,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前和盘托出,实已不易,杜掌门身受重伤,难免招惹仇家上门,行踪岂能轻易泄漏?”面皮红热,讷讷地闭上了嘴。 邵兰生见机极快,接口道:“代掌门,贵我七大派同气连枝,唇齿相依,杜掌门更是今之栋梁。如代掌门不弃,花石津左近多有良医,家兄对此道也颇有涉猎,不定能为杜掌门尽一份心。” 许缁衣微笑道:“多谢三爷。众所周知,家主精研药石二十馀年,堪称东境武林的国手大名医。然家师之患,牵延甚深,当年也曾遍访名医,皆曰‘不可治’;家师花费十年光阴,终於悟出‘身剑同流’的道理,索性不再求治,反而专心悟练本门至高的‘悉断天剑’。” 邵兰生精研剑法,熟知各门各派的路数,闻言不禁一怔,奇道:“这门《悉断天剑》是杜掌门新创的剑法,抑或是前人所遗?” 须知水月剑法首重悟性,以入门三十六势铸炼根基,别无其他。 但凡弟子一入门墙,只能学丶练水月三十六势,直到悟出一套独一无二的剑法,经掌门人核验无误之後,才能获准进入“凝芳阁”,阅读历代先贤所留的创招图谱,以求精进。故而水月门下人人所用剑法不同,‘水月剑式’云云,不过是统称而已,并无实指。 因此在四大剑门中,水月停轩虽历史最短,门下又多是娇弱女子,剑术水准却一直保持在相当高的位置,百年来迭有奇人佳作,朝气蓬勃,丝毫不显名门暮沉,龙锺老态。 江湖上流传:自杜妆怜十八岁满师以来,一共创制了十三套剑法,号称“红颜冷剑˙十三断肠”,质丶量堪称历代之冠。但无论是杜妆怜的创制,抑或凝芳阁中的古籍,都没有一门唤作《悉断天剑》的名目,又何来“本门至高”之说?邵兰生固然好奇,旁人也不禁同生疑惑。 许缁衣淡然道:“三爷误会了。‘悉断天剑’不是一门剑法,而是家师钻研本门历代剑诣,所提出的理想境界。她老人家曾说,待修得清静无垢丶善巧方便慧门,身剑两成之日,病痛自然不药而愈,为此闭门谢客,不问世事。” 杜妆怜在东海辈份甚高,声名又成就得早,少女时期虽有弭平妖刀的盖世功绩,却逢“五极天峰”丶“凌云三才”等绝世高手纵横宇内,指宰江山,论武功论境界,皆非是一名妙龄女郎能及。而後白马王朝一统天下,五峰三才逐一凋零,但光是在东海境内,除了琴魔魏无音,至少还有一个人的武功被公认在杜妆怜之上,她始终是坐三望二。 杜妆怜从年轻时便要强好胜,揣想其心,应是多有不平。 众人皆想:“这杜妆怜只怕是老糊涂了,放着剧患不医,却硬拿老病之身练武悟剑,练到遗世独立丶诸事不知,恐难指望。”只邵兰生一人听得悠然神往,拈须微笑道:“好一个‘悉断天剑’!待得杜掌门出关,定要亲向她老人家讨教一二,以开眼界。” “这是水月停轩最大的秘密,原不该轻易泄漏。” 许缁衣抬起明眸,目光一一拂过在场诸人,淡然道:“为防邪派滋事,敝门三十年来秘而不宣,一直保守至今。今日情非得已,说与诸位知晓,还请看在七大派过往盟情,万勿泄漏。缁衣代敝门上下,先行谢过。”领着染红霞敛衽施礼,嫋嫋下拜。 水月一门的掌权之人亲自执礼,横疏影丶邵兰生等赶紧起身,连称不敢。 雷奋开“哼!”一掸衣摆,径自离座,也丝毫不占她的便宜。 许缁衣微笑颔首,柔声道:“多谢诸位,多谢大太保。”雷奋开懒得答腔,转头一屁股坐下,支颐跷脚,一副懒惫模样。 谈剑笏心中过意不去,暗忖:“杜妆怜之事,这些年虽耳语不断,总是水月一门的大秘密。今日迫於无奈,竟当众说了出来,不好再强人所难。”转头对横疏影道:“二总管,既然魏师傅丶杜掌门两条线索都断啦,烦妳把那耿姓少年请将出来,下官肯担保不会有人为难他。” 众人视线集於一处,灼灼如炬,竟是不约而同。 满座皆是修为过人的武功高手,目光之凛冽逼人,直与实剑无异;横疏影不通武艺,雪腻腴润的婀娜娇躯弱不禁风,又怎能以一抵众?身子微微一颤,忍不住低垂粉颈,转头端起茶盅,欲避锋芒。 邵兰生心中不忍:“她一名娇弱女子,没有内功根底,当不得这般气势逼迫。一下不好,轻则心神浮动,致病伤身;重则凝气透体损及心脉,从此留下无尽祸根。”撤去灼人目光,便要振袖起身,破了这个剑见无形的凝肃之局。 忽听一声沉喝:“交人!”声音不大,震动却如擂鼓捶钟,轰得众人心头一滞。 这一下彷佛唤魂钟丶定音鼓,阶下护卫横疏影的何煦丶锺阳二少不由自主弹起身来,胡乱伸手往腰间一按,“铿丶铿”两声,佩刀却抢先倒撞出鞘。两人措手不及,眼睁睁看着钢刀坠落地面。 金阶上一声脆响,横疏影手中的瓷盅坠下,破片随着四溅飞散的琥珀色茶水,摔成了一圈细小碎花。她面色白惨,倚着镂空的雕花椅背吁吁娇喘,雪腻的胸脯起伏如波,强笑道:“大……大太保声如洪钟,便……便想要逼迫妾身就……就范麽?” 邵兰生霍然起身,檀木剑“铿!”脱鞘而出,雪晃晃的剑尖一指,厉声道:“雷奋开!横二总管不懂武功,你以内家狮子吼相逼,若有差池,你要拿命来赔麽?”染红霞丶谈剑笏俱都转过头来,面带愠色,对以此举同感不满。 雷奋开耸肩冷笑:“临事不决,正须当头棒喝。你们一个个都想要那耿照,装什麽好人?”邵兰生一时语塞,面色铁青。 横疏影轻抚酥胸,定了定神,忽然抿嘴一笑,苍白的雪靥上浮现一抹彤霞。 “大太保所言甚是。既然耿照是目前唯一的指望,妾身不欲以私害公,流影城同属东海正道七大派之一,耿照是本城的弟子,合该为正道尽一份心。” 雷奋开冷笑。“再好听就不如唱戏了。如有诚意,赶紧把人交出来是真。” “这,只怕妾身也不能够。” 谈剑笏见她身段放软,以为事情终归有个完满的结果,不料横疏影话锋一转,听得谈大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:“二……二总管!妳说这话,又是什麽意思?”” 横疏影嫣然一笑,唇际抿着一抹促狭似的姣美弧线,好整以暇地说:“是这样。当日云上楼一战,才知这位耿照原来是刀皇武登庸的传人,敝上见他身手不凡丶侠义为怀,很是欢喜,特别飞马奏请京城宗正寺,封他作七品典卫。既有功名在身,我便请耿大人充当特使,将他携回的赤眼妖刀,送到白城山给老台丞。 “那妖刀是祸世邪物,事态紧急,耿大人连夜出发,此刻人已不在朱城山上,非是妾身有意刁难,不让各位与耿大人相见。” 在座诸人中,只有染红霞知道她说的是谎话,耿照前往荼靡别院丶被采蓝弄伤手掌,不过是一个时辰之前的事。其时天光已露,差不多是用早膳的时间,说是清晨虽也不妨,然而决计不是什麽“连夜出发”。 雷奋开不知内情,但江湖混老丶威震一方的“天行万乘”,岂是三言两语能够唬弄?挑眉一哼,掸衣而起,冷笑道:“横疏影!这等话语连三岁孩儿都蒙骗不过,看来妳是铁了心脾,要吃罚酒啦。” 他就这麽随意一站,也不见摆什麽架势,众人忽觉大堂里气息一窒,彷佛连窗外的天色都黯淡下来,似有股暴雨将至的逼人…… 猛一回神,雷奋开还是随意地站在原处,双手垂落,连拳头也没握;定睛一瞧,窗外阳光普照,哪有什麽乌影阴霾? 邵兰生想起与他交手的往事,不禁一凛,暗忖:“这老地痞的‘铁掌扫六合’又更精进了!当年他使那一式‘紫气东来’时,还须佐以精妙掌法丶浑厚掌劲,於招式拆解间逼出无形杀气,乘隙夺人,如今却是踏步即出……看来日後对上这厮,须得加倍小心。” 横疏影神色如常,有意无意望了染红霞一眼,悠然道:“大太保误会了,这不是缓兵之计。我流影城还须立足东海,既已答应交人,早交是交,晚交也是交,妾身何必自找麻烦?实在是各位来得不巧,人既已离城,妾身也莫可奈何。” 谈剑笏皱眉道:“能不能请二总管派出快马,将耿照追回来?就算连夜赶路,两条腿总快不过四条腿。”
他从怀里摸出一封朱印公文,以信代手,连搧了那矮弟子几耳光,揪着衣襟往上提,呲牙咧嘴地凑近矮弟子鼻尖:“看清楚,这是镇东将军府颁下的‘禁徙令’,任何未经将军批准丶擅入东海境内的四道流民,遇令即斩!有窝藏流民丶供与棉衣食水者,一体同罪!”把人一推落地,站起身来,冲队伍一扬文书,大吼:
杨七精神大振,取出筒中绘影,见画中的少年浓眉大眼丶双目炯炯,自扮不了容貌娟娟的秀丽少女,一指车内那缠满绷带之人: “胡大侠,真对不住,你若不肯拆开裹布,小人便要自行动手啦。” 胡彦之面色铁青,沈默良久,咬牙道:“要看便看,你莫要後悔。”杨七都瞧在眼里,强抑兴奋之情,悄悄打了个暗号,封锁桥面的数十名赤炼堂众都围了过来,各持长短兵器,将篷车围得水泄不通;散在最外围的五丶六人弯弓搭箭,不再靠近,以防胡彦之骤然动手时,拽弦射他几个透明窟窿。
仇不坏不仅是京左六邑间最好的仵作,更精於审案查案,据说只要是他看过的尸首,没有找不出凶手的,先帝特赐“代天除恶”的金字腰牌一面,许他便宜行事,不受六部三司节制,在平望都一向享有“捕圣”的美誉。纵使赤炼堂设下天罗地网,也万万防不到仇不坏嫡传的骨相之术。 “易容术的最高境界,便是‘改变骨相’。”胡彦之得意洋洋:“许多易容术会被看出破绽,大抵也是出在这一项。掩饰表象丶欺骗目光,对付不了真正的高手;精妙的易容术,要做到化高为矮丶易胖为瘦丶转女为男,才能算是登峰造极。” 耿照忍不住问:“你到底在我脸上弄了什麽,怎能这般传神?” “你就别问了,知道了你也不会开心的。”胡彦之耸了耸肩: “况且,有碧湖姑娘的伤疤对照,做出来的效果也特别逼真。只要故意做得夸张一点,便能唬住那些不长见识的水匪。” 耿照一脸佩服。“老胡,你和姊……二总管一样神机妙算,都猜到了赤炼堂一定会包围朱城山,才想到这等脱身之计。要是只有我一个人,一定是硬闯下山,然後被他们逮个正着。” “厉害的是她,不是我。”老胡摇头: “如果非她的暗示,我也没想到赤炼堂会一边上山要人,一边在山下逮人。这一招很是厉害,既不押大也不押小,不管开的是哪一边他们都要赢。咱们只闯过了头一阵,赤炼堂将你的图像传遍各处河津码头,易容术不能整天黏着脸面,久了会长疮生脓的,此後行动须得加倍小心,否则将寸步难行。” 耿照洗净头脸身体,掘了个坑将纱布衣服埋好,钻进车里,从垫褥下取出预藏的新衣换上。“要出发罗!”老胡跃上车座,回头瞥了帘内一眼,不觉失笑:“喂喂,穿着那身衣裳不难受麽?还不赶快换下来?” “老胡,这样他不明白的,得让他看见你的嘴。” 耿照对着呆坐的清秀“少女”飞快打了个手势。 “阿傻,快换衣服,我们要出发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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